你也生活在光污染的环境下吗
消失的夜晚
维尔林克林肯伯格
假如人类在明月星光下真正感到舒适惬意,那么我们就会快乐地在黑暗中活动,因为一如这个星球上众多夜间活动的物种一样,我们也能看见那个午夜的世界。然而,我们是日间活动的动物,长着一双适于在阳光下生活的眼睛。即便我们大多数人并不认为自己是日间活动的动物,而认为自己是灵长类、哺乳类动物抑或地球人,这却是一个基本的物种进化事实。不过,要解释我们对黑夜所做的一切——用光填充黑夜对其进行设计以使之接纳我们,承认这个事实是唯一的途径。
这样的设计与建造拦河坝没什么不同,在带来效益的同时还会造成谓之为光污染的后果,对于其所造成的影响,科学家们现在刚开始进行研究。光污染主要是糟糕的照明设计造成的后果,因为这样的设计允许人造光向上照亮并不需要光的天空,而不是向下集中照射需要光的地方。设计糟糕的照明设备洗去黑暗的夜色,彻底改变了光的色阶,以及包括我们自己在内的许多生命形态已经适应的光照节奏。无论人造光溢入自然界的什么地方,生命的某个方面——迁徙、繁殖、喂养——就会受到影响。
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光污染”这个短语也许不具有任何意义。想象一下在大约年一个月色明朗的夜晚走向伦敦时的情景。当时伦敦是地球上人口最稠密的城市,有将近一百万人居住;他们日复一日仅靠蜡烛、黯淡的火光、火把和灯笼将就着对付黑暗,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所房子用瓦斯照明,而且大街上或广场上有公共瓦斯灯也是七年之后的事情。在数英里之遥,你也许就能嗅到伦敦的存在,如同你会看见城里万家灯火汇聚而成的暗淡光亮一样。
如今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反射光、折射光、散射光形成的相互交错的穹隆之下,这些光来自过度照明的城市和郊区,来自灯光泛滥的公路和工厂。欧洲几乎所有的夜晚都亮若星云,美国的大部分夜晚和日本的所有夜晚亦是如此。在南大西洋,就连一支捕鱼船队暗淡的光——渔民们诱捕鱿鱼的金属卤化物灯光——在太空中都可以看见,实际上,那灯光比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者里约热内卢发出的光还亮。
大多数城市上空的群星看似已被清空,只剩下一片空茫的薄雾反射出我们对黑暗的恐惧,类似于反乌托邦科幻小说中描写的暗淡的城区之光。我们已经变得如此习惯于这种无处不在的橙色薄雾,以至于一个未被照亮之黑夜——黑到足以让金星在地球上投下阴影——原本的灿烂星光,已经完全超出我们经验的范畴,几乎不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之中。然而,在城市苍白的天花板上方,还剩下没有因我们挥霍的光而完全黯淡的那部分宇宙——一个由恒星、行星、星系构成的明亮的沙洲,在似乎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闪闪发亮。
我们点亮夜晚,仿佛它是一个空空如也之国度,而实际情况可能并非如此。仅就哺乳动物而论,夜间活动的物种数量就大得惊人。光是一种强大的生物力量,它如同磁铁一般作用于许多物种,这是由诸如洛杉矶城市荒地集团联合创始人特拉利斯隆吉奥和凯瑟琳李奇之类的研究者正在研究的一种过程。光的这种作用很强大,因此科学家们谈到,鸣禽和海鸟正在被陆地上的探照灯光或者海上钻井平台燃烧的气焰所“捕获”,它们成千上万聚在一起不停地盘旋,直到从天上掉落为止。夜间迁徙的鸟儿有可能撞上被照得明亮的高层建筑,每逢这时,那些首次迁徙的幼鸟受到的伤害尤甚。
当然,昆虫往往聚集在街灯周围,以那些昆虫群为食,现在已经成为许多蝙蝠种群根深蒂固的生活习性。在瑞士的某些村落,欧洲小马蹄蝙蝠在安装街灯后开始消失,也许是因为这些山谷突然充斥着灯光喂养的伏翼蝙蝠所致。其他夜间活动的哺乳动物——包括沙漠鼠、果蝠、负鼠、獾等——在光污染造成的永恒的满月之下,更加小心翼翼地觅食,因为它们已经成为其天敌更易发现的目标。
有些鸟——特别是画眉和夜莺——在有人造光存在时会不合时宜地鸣唱。科学家已经确定,漫长的人造白昼——以及人为缩短的黑夜——诱发众多鸟类将繁殖期提前。而且,由于更长的白昼给了鸟类更长时间进食,还会影响到它们的迁徙行程。一群在英格兰过冬的比威克天鹅比通常情况下长膘更快,让它们做好尽早向西伯利亚迁徙的准备。当然,问题在于,迁徙如同鸟类行为的其他方面一样,是有精确时间设定的生物行为。提前动身可能意味着抵达太早,而生活条件尚不具备。
以海为家的海龟天然偏好黑暗的海滩,可是它们能够找到的可以筑巢的海滩却越来越少。它们的仔龟原本喜欢更明亮、反光性更强的海平面,却被海滩后面的人工照明弄得难以分辨该去向何向。仅在弗罗里达一地,仔龟的数量就以每年千百万的规模减少。生活在明亮公路附近的青蛙和蟾蜍忍受的夜间光照强度,超过正常情况百万倍,从而使得它们习性的几乎每个方面都出现了错乱,包括它们夜间繁殖时奏响的大合唱。
在我们面对的所有污染中,光污染也许最容易纠正。在照明设计和安装方面做些简单的变化,马上就能改变溢入大气中光的多少,而且还能立即产生节能效应。
人们一度认为,光污染只会影响到天文学家,因为他们需要观察的是一个绚丽明净的夜空。实际上,早期市民所做的某些控制光污染的努力——半个世纪前在亚利桑那州的弗拉格斯塔夫市——就是为了保护坐落于该市上方的罗威尔天文台的观察视野。从那时开始,弗拉格斯塔夫市就收紧了其有关规定,并且于年宣布为第一个国际黑空城市。现在,控制光污染的努力已经遍布整个世界。越来越多的城市乃至整个国家,比如捷克共和国,已经致力于减少不必要的亮光。
节目的灯光景观与天文学家不同的是,我们大多数人的工作也许不需要未被弱化的夜空视野,但是,像许多其他造物一样,我们确实需要黑暗。黑暗一如光明,对于我们的生物福祉和生物钟必不可少。我们生命中醒来和入睡有规律的变换——我们的生理节奏之一——不过是地球上光的规律性变换的一种生物性表达。这些节奏是我们生命存在之根本,改变它们就像改变重力一样。
过去一个世纪左右,我们一直在对自身进行一项开放式实验,延长白昼,缩短夜晚,并且使得人的身体对光的灵敏反应产生短路。在生活于我们的繁荣之光周边不那么随机应变的动物身上,我们的明亮新世界造成的后果,可以更容易察觉到。不过对人类来说,光污染也造成生物性的损失。至少有一项最新研究表明,妇女乳腺癌的高发病率,与她们社区夜间的亮度之间存在直接关联。
没有星光的夜空最后,人类被困在光污染之中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强光照明下的公路旁水塘中的青蛙。生活在我们自己制造的耀眼光亮之下,我们已经割断我们自己与我们的进化和文化遗产——满天星光和昼夜交替的节奏——之间的联系。确切地说,光污染使我们看不见自己在宇宙中真正的位置,忘记了我们生命存在的规模,而只有以银河——我们这个星系的边缘——当空拱悬的无边深夜作为参照,我们生命存在的规模才能得以度量。
转载请注明:http://www.abuoumao.com/hytd/5743.html